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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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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爺,聽說夫人今天在廣匯樓宴請管事們,身邊帶著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說是什麽三少爺,叫……陸若虛。”一個看上去極不起眼兒,穿著灰色粗布衣裳的長臉婆子悄悄摸到陸書臯房間的後窗下,在三長一短的輕叩之後,便對著支起一條縫兒的窗戶壓低聲音說了起來。

“三少爺?”一聲陰沈的聲音響起,緊接著窗戶便被支了起來,陸書臯神色凝重的站在窗前,低聲問道:“哪來的三少爺,你可曾看見?”

那婆子小聲道:“回二少爺,老奴在廣匯樓掃院子的時候曾看過一眼,那人十四五歲的樣子,相貌生的極好,比您和大少爺生的還好,聽著說話也和氣。九爺稱他為三少爺,對他很是恭敬。夫人他們在樓下的時間短,奴婢並沒有聽到更多的。”

“嗯,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留心聽著看著,有消息就來回爺,爺虧待不了你。”說罷陸書臯便將一只份量挺壓手的銀錠子順著窗戶丟給那婆子,婆子喜的眉開眼笑,飛快的接住銀錠子塞到懷中,便挨著墻角走了。

陸書臯將窗戶關好,不由犯起了猜疑。憑空怎麽會多出個三少爺,這事情透著蹊蹺,得好好查一查才行。只是現在他處處行動受制,名義上他是府裏的二少爺,可是竟連個下人都不如,動步就有人盯著,別說是想做點什麽隱秘之事,就算他想去見見他的娘親都很困難。陸書臯越想心中恨意越深,他挫著牙恨恨低聲道:“程氏,我絕不會放過你。”

“二少爺,奴婢給您送茶來了。”金環的聲音從門外響起,陸書臯忙收斂了神色,坐在桌前拿好一本書隨意翻開,才揚聲叫道:“進來。”

金環端了一盞參茶送進來,陸書臯掀開蓋兒一看便皺眉道:“好好的沏什麽參茶?我那幾枝參還有用處,誰讓你動的。”

金環忙解釋道:“回二少爺,您近日來不思飲食難以安寢,奴婢很是擔心,這參是奴婢央門上的劉大爺到藥鋪子裏現買的,用的是奴婢自己存的月銀,二少爺的參奴婢並沒有動用。”

陸書臯聽了這話臉色陰沈起來,他好歹也是堂堂少爺,竟然淪落到要一個丫鬟拿自己的私房來補貼,古往今來做主子爺做到他這份兒的,真是頭一個。金環看了心中有些害怕,忙跪下來求道:“都是金環不好,請二少爺責罰。”

“這參成色不錯,怕不得十兩銀子一兩,你得存多久的銀子才能買的起,我怎麽會怪你的,起來吧,我沒有生你的氣,我生自己的氣。”看著身子微微發顫的金環,陸書臯嘆了口氣便伸手將金環拉了起來。

金環的眼圈兒紅了,就勢偎向陸書臯,將手放在陸書臯的手背上,小聲道:“二少爺的委屈,奴婢盡知道的,只恨奴婢沒有本事,不能為二少爺分憂,就只能做些端茶倒水的事情。”

陸書臯這些日子心情一直不好,這讓金環心裏很著急。原本她和銀環是一樣的身份,姐妹兩個互相扶持著倒也和睦,可是自從大年三十鬧出那一場,銀環因禍得福,得了夫人的承諾讓她給二少爺做姨娘,可是她卻只是個通房丫鬟,金環一直覺得不論是論相貌還是論性情,她都比妹妹要略勝一籌,可是誰成想她反而要屈居於妹妹之下,銀環做了二少爺的姨娘,好歹是半個主子,她日後還要給妹妹行禮,金環便覺得咽不下心裏這口氣。

趁著妹妹被接回去坐小月子,金環便卯足了勁兒要在二少爺心中占足了份量,因此她使出渾身的解數接近二少爺,可是二少爺卻一直沒有碰過她。金環心裏急的象是被滾油澆過一般,那滋味真是說不出的難受。

金環正在難受之中,忽然聽了一個消息,有人告訴她夫人已經決定在二月初四給銀環擺酒封她做姨娘,金環這下子可就再也按捺不住了,她再不有所行動,就得給自己妹妹當奴才了。

“金環,難為你還有份心,現在這府裏還有誰把我當正經二少爺?”陸書臯自嘲的說道。

“二少爺,您千萬別這麽說,在金環心裏,您是唯一的爺。”金環忙用手掩住陸書臯的口,深情款款的傾吐自己的心聲。

陸書臯被金環感動了,兩個人摟摟抱抱上了床,成了好事。有日子沒沾女人的陸書臯與金環大戰數個回合,甚至於他發洩般的在金環身上肆虐,金環都極盡所能的迎合,讓陸書臯覺得痛快無比,對金環不覺便有了些沈迷。

金環得償心願,服侍陸書臯更加小意用心,只幾日工夫,便把陸書臯哄的有些離不開她的意思,金環心中暗自得意,就算銀環因夫人之命當了姨娘,只要二少爺的心在她這裏,她還怕什麽。

陸書臯在金環身上渲瀉了忿懣抑郁之氣,心思倒比原來清明一些。他悄悄把陸府多了一位三少爺,而且這位三少爺要接掌陸家生意之事透給族中之人知道。果然這一日,陸二太爺和陸三太爺便氣勢洶洶的找上門興師問罪來了。

可巧這一天沈倩如去了糧號還沒有回來,陸夫人聽說二太爺三太爺登門,便冷著臉吩咐道:“請二太爺三太爺到花廳奉茶,讓陸九先陪著,等我得了閑再過去。”

下人出去傳話,陸九便招呼陸二太爺陸三太爺到花廳用茶,兩位太爺依著從前經驗,只道片刻之後陸夫人就會過來,兩個黑沈著臉一言不發的吃著茶,打定主意要給陸夫人這個重侄孫媳婦一些顏色看看。

誰成想一盞濃茶已經喝成了白開水,陸夫人也不曾出現,陸三太爺沈不住氣了,說起來陸夫人想認誰為義子他們根本就沒有資格管,因為陸夫人根本沒有向族裏報備,那就說明她沒打算讓那個什麽陸若虛進族譜。說到底這只是陸家的私事,族裏並不好硬管。

“二哥,你看這……”陸三太爺看著陸二太爺猶豫的說著,際, 二太爺的臉色已經由黃轉黑了,他一拍桌子大怒道:“這就是程氏的規矩麽,長輩親自上門,她竟如此托大,簡直目無尊長豈有此理,老三,再等她一盞茶的光景,若再不出來便一紙狀子告到縣府去,請縣臺大人治她的罪。”

陸九打心意裏瞧不起這些仗著自己的輩份高而對陸府中人頤指氣使的無聊小人,便淡淡說道:“二位太老爺不必著急,我們夫人一日裏有幾百件事情要處理,二位太老爺也不曾事先知會便過來,而夫人的事情都是安排好了,一時半會兒脫不得身,還請二位老太爺稍安勿燥,多給我們夫人一些時間。”

“你……狗奴才,這裏也有你說話的份?滾……”陸二太爺陸三太爺理虧,兩人齊齊抓起茶杯向陸九砸去,陸九早就算著有此一著,因此便離兩個太爺遠遠的站著回話,兩只茶杯砸過來,只不過落在陸九的身前,連他的衣裳下擺都不曾濺濕,把兩個太爺氣的面紅耳赤。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氣。

陸九向後退了幾步,平靜的說道:“夫人百忙之中傳話,命陸九招呼兩位太爺,陸九不敢不聽夫人的吩咐。”言下之意,夫人才是我的主子,您二位算什麽東西,還輪不著你們來支派我。

不等兩位太爺再開口說什麽,陸九便提高聲音喚道:“來人,二位太爺失手滑了盅子,重新上茶……”

丫鬟們進來上茶收拾地上的碎茶杯子,陸九有意說道:“把這破杯子拿出去給外頭的乞丐,好歹也能讓他們換幾兩散碎銀子,吃幾頓飽飯。唉,可惜了,這一套八仙杯再不齊全,老爺生前最愛這套杯子,把那六只好生收起來交給器物上的人收著,再不要拿出來待客。”

陸二太爺陸三太爺聽了這話,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竟是不知能說些什麽。自從年前來了那一次之後,他們明顯發現這陸府的人對他們,對整個宗族裏的人態度大不如前,再沒了從前的恭敬與順從。

丫鬟們拿碎杯子拿出去的時候,陸夫人方才慢悠悠的走了過來,陸九忙躬身快步迎了出去,覆又跟著進了花廳。

陸夫人向兩個太爺行了個家常之禮,便在主位上坐下,淡淡說道:“重侄孫媳來遲了,請兩位太爺恕罪。”

陸二太爺冷哼一聲,沒有就這個問題糾纏下去,只拉長了臉沈聲問道:“近來聽說府上忽然多了位三少爺,可有此事?”

陸夫人坦然點頭道:“有,兩位太爺消息真是靈通。”

陸三太爺一拍桌子喝道:“你收義子緣何不向族中報告?”

陸夫人唇角勾起譏誚的淡淡一笑道:“老爺當日明確說過若虛不入族譜,既是不入族譜,那又何必向族中報告呢?重侄孫媳原想著兩位太爺年事已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若虛現在每日忙著上手生意上的事情,也沒有空閑時間,不想倒惹得兩位太爺上門興師問罪,倒是重侄孫媳的過錯嘍。”

“什麽,你讓那個外人接管陸家的生意,你……你……你放著族中那麽多的子弟不用,偏用個不相幹的外人,你到底是何居心,這家業是景陶一手創下的,你休想奪走!”陸三太爺一聽陸夫人的話便炸了,騰的站起來朝著陸夫人揮舞著拳地,那紅臉瞪眼的樣子別提多嚇人了

陸九見狀立刻沖到陸夫人身前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陸三太爺,冷聲喝道:“三太老爺請自重!”

陸二太爺也拍著桌子叫了一聲:“老三回來。”

陸夫人卻是一點兒也不驚,只淡淡說道:“陸九退下,看三太老爺還能打死我不成?若然真打死了,你就去報官。”

陸三太爺從來都很聽哥哥的話,憤憤的退了回來,陸二太爺勉強用和緩的語氣說道:“重侄孫媳婦,老三是個急性子,他也是為了族中考慮,你就不要太計較了。說起來景陶收義子也沒有什麽不可以的,只是好歹要告訴我們,我們陸家在豐寧也是大戶人家,鬧起來大家臉上都不光彩,皓哥兒眼瞅著就要下場了不是。”

陸夫人臉色一凜,怎麽?竟拿陸書皓的前程來要脅她,哼,這件事說破大天也不會傷著陸書皓的名聲,她說什麽也不會讓步。

陸二太爺見陸夫人神色一凜,暗自以為得計,他覺得只要扯上陸書皓,陸夫人便一定會讓步的。讓一個不相幹的外人管陸府的生意,族中連一絲好處都沾不到,休想!

略停片刻,陸夫人淡淡笑道:“是啊,皓兒還有三個來月就下場了,這陣子正忙著溫習功課,這孩子從小在讀書上頭便有天份。老爺在世的時候常說就指著他給陸家光耀門庭,平日裏再不拿那些生意上的事情亂了他的心思。當初收養若虛,也就是為著讓若虛來打理這份家業,好讓皓兒專心學業。”

這話已經說的極透了,陸夫人心道看你們這兩個老家夥還有什麽話可說,我就說若虛是老爺給皓兒找的當家理事之人,這話也沒錯,原本就是老爺給皓兒定下倩如的。

陸二太爺臉色陰沈的問道:“景陶又不止皓哥兒這一個兒子,皓哥兒讀書走仕途之路,還有臯哥兒呢,他又不要讀書考功名,你寧可用外人也不用臯哥兒,可見不是個賢良的,族中完全可以以你刻薄庶子為由替景陶休了你,到時看你還有何話說。”

“陸太爺好威風好煞氣!我義母遵三從守四德,七出之條無一條能加諸於她,你們看著義父過世陸府只剩孤兒寡母,便欺上門來了,怪不得義父臨終之前再三叮囑於我,讓我一定照顧保護好義母與義兄,免得她們被人欺淩。”一道略有些尖利的激奮聲音忽然在花廳門口響起,眾人齊齊望去,見門口一個錦衣少年長身玉立,他雙手緊緊握拳,臉上充滿了憤怒。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回府的沈倩如,現在她身著男裝,應該喚她陸若虛。

“若虛?三少爺!”陸夫人與陸九的聲音緊接著響起來,沈倩如大步流星的走到花廳之中,向著陸夫人撩袍跪倒,口稱:“若虛回來了,給娘請安。”此時的陸若虛沒有一絲扭捏的女子之氣,但見她行動瀟灑倜儻,自有一股英挺之氣,讓人直覺得眼前一亮。陸夫看到明顯與平日不同的沈倩如,心中又驚又喜,忙說道:“若虛快快起來,在外頭忙了一天,累著了吧,快去給三少爺沏參茶。”後面一句是朝著丫鬟冬雪說的。

沈倩如站起來,向陸九含笑喚了一聲:“九叔。”在陸九躬身還禮口稱“陸九見過三少爺”之後,才展眼看向陸二太爺陸三太爺,明知故問的說道:“九叔,這就是二太爺三太爺?”

陸九配合的應道:“回三少爺的話,正是二太老爺古太老爺。”

沈倩如點點頭,只是向兩人做了個深揖道:“晚輩陸若虛見過二太老爺三太老爺。”說罷,她也不等兩個太爺叫起,便自顧自直起了身子,走到陸夫人下首的位子上坐好,她表現的揮灑自如落落大方,兼又有一副好相貌做底子,陸二太爺陸三太爺一時楞了神,完全被沈倩如奪去了主動權。

片刻之後,醒過味兒的陸二太爺陸三太爺勃然大怒,沖著陸夫人咆哮道:“這就是你收的義子,無禮放肆狂妄自大,他……他……”陸二太爺氣的說不清楚,一把胡子劇烈的抖動起來。

沈倩如看向陸二太爺陸三太爺,明知故問的挑眉問道:“二太爺您可是在說我麽?”

陸二太爺氣的拍著桌子大叫道:“不說你說誰,你……你個混帳東西!”說著他故計重施抓起杯子便扔向沈倩如。眼看著那杯子直沖著沈倩如的額頭砸去,陸九眼疾手快,猛的往前一沖擋在沈倩如的身前,一把抓住那只杯子,他手中一用暗勁,便將整只茶杯捏的粉碎,白色的粉末從他的手指縫中飄灑下來,看直了一屋子人的眼。

便是陸夫人也不知道,陸九身上有功夫,而且身手很不錯,陸九平日裏從來不顯示自己的好身手,若非今日陸二太爺陸三太爺咄咄逼人,他不得不出手震懾二人,好讓這二人別再繼續糾纏下去。

將杯子的碎屑灑在地上,陸九拍了拍手上的粉塵,回身向沈倩如躬身道:“陸九無能,讓三少爺受驚了。”

沈倩如展眼而笑道:“九叔言重了,若虛沒有受驚。九叔有如此身手,難怪義父會讓你做大管家,有你保護我們陸家,我們就不會被任何人驚嚇著。”

沈倩如雖然是向陸九說話,可眼光卻鎖住陸二太爺陸三太爺,她那清亮的眼神看得這兩人沒由來的心虛起來,陸二太爺見今日自己兄弟二人絕計討不了好,便拉長了臉沈沈道:“哼,你們越來越無法無法天,看來是要開祠堂好好理論理論,你們等著!”說罷,他便拉著陸三太爺怒氣沖沖的走了。

沈倩如促狹,還在後頭揚聲綴了一句:“兩位太爺走好不送……”惹得陸夫人與陸九都搖頭無聲笑了起來,讓已經走出花廳的陸二太爺腳下一趔趄,若非陸三太爺扶著,他險些兒便摔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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